查看原文
其他

特稿| 蔡国妹:忆泽平师

甘于恩 语言资源快讯
2024-09-11

“语言资源快讯”左边显示的名称并非原作者,而是公众号管理者,原作者将于大标题和文末显示,感谢各位读者的谅解!

忆泽平师

蔡国妹

福州北站候客厅,拥挤的人群,长长的队伍里,我着急地穿梭,从前到后,从左到右,画了几个大大的圆,还是没能找到他那熟悉的身影;我赶紧又打了几个电话,还是无人接听;只好给他发短信,告诉他可以跟陈瑶一起搭下一班车,依旧无人回复。这里发现乘客已经开始扫码进站了。我急急地走进来,东张西望,走下高高月台的那一刻,突然发现前面转弯处,陈老师正健步如飞,带着那顶熟悉的棕帽……

(蔡国妹与陈泽平先生的微信截图)


与陈老师相识,始于大一。犹记得他给我们上现代汉语课。懵懵懂懂的我看着黑板上那幅奇怪的舌位图,无论如何感受不到它跟我们的口腔有何相似,又因为是大班课,距离老师较远,看不清老师的口形,只能根据老师的提示机械地模仿着。不过,我更感兴趣的是,他的普通话为何那么标准、那么悦耳动听,整节课下来,没有一句口头禅,字字珠玑。再后来,又听说陈老师还是福州人,心里更不解:“福州人可以把普通话说得那么好吗?”自以为校园里,普通话说得好的,应该都是北方人。当时,初入大学的我,因为带有浓重的莆田腔,木讷到不敢开口。于是,无人的时候,我会照着老师的方法偷偷地练,似乎有些小进步。渐渐的,《现代汉语书里的那些看似枯燥的图表与文字,似乎于我有了一股神奇的魔力。


遗憾的是,师大现代汉语课程是分段上的,第二学期似乎就不再看到陈老师了。再次听到陈老师的课,是我侥幸考上硕士之后的。汉语方言调查是专业的基础课,每人上都要修的,我们一个个轮流发音,老师一个个讲解。但因为我一边工作一边读书,那学期的方言课,缺课的次数较多,收获有限。


再次重修陈老师的方言课,是在我考上博士之后的了。原先我报的是林玉山老师的语法学方向,但因为林老师弟子已满,我调剂到陈老师门下。入门后第一次上陈老师的课,我发现陈老师讲的那些新知识、新名词,我居然一无所知,担心紧张到手心冒汗,偶尔还能收到同学同情的目光。当时我们对老师的了解还很有限的,有点还是来自别人口中:留美留日归来,才华横溢,阳光帅气,但高冷,不太合群。但同学树林与绍群戏谑说我“跌倒了还能拣到大馅饼”,我当时不解其意。


下课后,我心事重重地走在长长的长安道上,又看到陈老师挺拔的身影健步如飞,但看到我后明显慢了下来。我亦步亦趋地跟着陈老师,他居然很和蔼地给我介绍几本方言学的入门书籍,并建议我跟硕士班的师弟师妹重新学习方言调查课程。


于是,事隔三年之后,我重上方言调查课程,这次我再不敢偷懒了。记得有一次,陈老师布置了一个小作业,似乎是找一个方言虚词与现代汉语比较,写一篇小文章,准备好的同学第二周过来发言。课后,我把《现代汉语八百词》翻出来,细细对比一下普通话的“的”与莆仙话的区别,一周后终于准备了两页内容粗浅、格式也不规范的“小方块”。我在教室里忐忑不安地等着,其他同学估计是没有准备好,都没有来,但陈老师叼着烟如约而来。那节课,成了难得的“一对一”辅导课,陈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帮我把关,介绍学术表达规范,并与我商量毕业论文的撰写计划,让我茅塞顿开。此时想来,我的博士论文《莆仙方言研究》也是那时定下的总框架,后来再逐步完善起来的。


(2005年蔡国妹出席闽方言国际学术研讨会后与恩师合影)


博二的时候,陈老师给我们上的是历史语言学课程,这门课基本以讨论的形式进行,陈老师会认真布置预习任务,让我们轮流准备发言。那种讨论课于当时的我们来说,是很新鲜,并有较大挑战性的。



在陈老师的悉心指导下,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学位,并按时顺利毕业。毕业后,不能太经常见到老师了。最初的几个年底,大家会约着去陈老师家坐坐。陈老师的家,确实是比较简陋的。问他为何不倒饰得好看一些,他的回复是太麻烦了,习惯就好。听说,他也是买过新家的。新家离学校近,环境还很美,但他硬是空着十多年不愿意装修搬过去,当陈瑶姐想“拔刀相助”时,老师立马又说,主要是习惯了市中心的生活,也担心师母搬过去不习惯。至今,新房子依旧空着,每年还要贡献一些物业费。他依然乐此不疲地住着他的父亲留下来的老旧房子。




有一次,我们在那里聊得比较迟,陈老师邀请我们一起留下来吃饭。我们很不好意思,就婉拒了,陈老师也不勉强。后来晓玲告诉我,那天师母其实已经把我们的饭也一并准备了。陈老师一般不会邀请客人在家里吃饭的,除了日本的秋谷老师和享璋师兄。我们都非常后悔。终于有一年年底,陈老师说秋谷老师过来了,想跟我聊聊莆田话调查的事情,我过去了。陈瑶姐帮陈老师报账,也过来了。我们得幸留下来一起吃饭。席间,陈老师居然从冰箱里拿出四罐辣椒酱,这显然是不太吃辣的老师刻意给无辣不欢的我们准备的。


平常,我们但凡碰到什么不解之处,我们都会写邮件信过去请教。他一定及时回复,有时甚至是秒回。有些疑问,需要多次邮件往来,他也不厌其烦地解答。他从不笑我们无知,也从不嫌我们麻烦。太久了,想听听他的声音,我们会找点“鸡毛蒜皮”的小事打电话过去,他总是两句话就把问题解开了,为了避免“尬聊”,只好匆匆挂断,不想让他察觉到我们的“小心思”。
毕业后,同门最开心的事是同陈老师一起去开会。会议的通知一出来,大家就会私下里悄悄地互相询问“陈老师来吗?陈老师来吗?”,若得到肯定的回复,徒儿们就会兴高采烈的,似乎能见到陈老师是比开会本身更令人开心的事。


(2022年1月陈泽平教授(远景持帽者)出席在泉州举行的“2022福建省语保工程二期建设会议”)


期待以久的闽语会终于来了。安静的会议厅里,机灵的颂育一下子占好了座位,是离陈老师不远又不近的一个斜角的位置。渐渐地,女生们都靠拢了过来,窃窃私语地,俨然开起“小会”。“你看看,陈老师今天这身新衣裳,好精神啊。”“他的眼镜架子都快掉了,怎么也不扶一下呢?听说他家里有十几副老花镜呢。”“老师的眼睛有点肿,肯定昨晚又熬夜了。”“师母怎么从来不跟着来呢?”我们还不时“骚扰”正在认真听讲座的德万:“你看看今天陈老师有什么不一样吗?”德万很老实,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:“嗯,陈老师的白头发又少了一些……”


会议当天晚上的保留节目是与老师坐聊,这是大家最期待的。徒儿们一吃过晚饭就心照不宣地互相询问“今晚哪一间?”,连前面的主语都可以省略的。最后一次因会议师徒坐聊是在去年1月份的泉州。那次享璋的房间是最宽敞的,自然成了同门聚会的最佳场所。陈老师坐在最中间靠墙的地方,点起一支烟,当第一缕轻烟飘过头顶时,我们就可以天南地北、没大没小地神聊了。绝不会冷场的,实在没有话了,只要掌握这个“伎俩”,提一声“最近,谁谁谁好像又写了什么,挺有意思的”,下面就成了陈老师的专场了,他旁征博引,见解独特。我们聆听着老师的教诲,沐浴着老师的光辉,并满怀期待地盘算着下一次,下下一次的重逢。


然而,3月初惊闻老师住院的消息,几天后竟成永别。




燕子去了,有再来的时候;杨柳枯了,有再青的时候;我们敬爱的陈老师啊,他从湛蓝色的记忆款款走来,戴着他的棕帽,抿一口老酒,持半截香烟,耳边又传来他爽朗定心的笑声和无处不在的传教授道解惑……





学生国妹文

2022.3.19

(蔡国妹,任教于闽江学院)


本期编辑 | 戴绮琪

本期审读 |黄佳乐

责任编辑 | 甘于恩

投稿邮箱:jnufyzx@163.com


往期推荐

特稿 | 悼念陈泽平师

专稿丨甘于恩:哭别陈兄

人物丨陈稚瑶:回忆陈泽平老师【转发】

随笔 | 李佳奕:深切悼念陈泽平师【转发】

学人 | 林颂育:陈泽平老师和他的学生们


做语言资源保护公众号不容易,每天更新公众号更不容易,而每天提供新语料尤其不容易。很多读者还没养成打赏习惯,提倡每个月打赏一元钱,积少成多,我们的事业就有希望。谢谢各位!


继续滑动看下一个
语言资源快讯
向上滑动看下一个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